065 佳节异变

    在皇子们的船将“恩泽”散布到更远处的同时，朱雀桥上的歌舞表演也渐入佳境。

    皇帝跟皇太子并排而坐，两人面前的桌上摆有精致的点心果品、香茶美酒。皇帝面带满意的微笑欣赏着歌舞，时不时享用食物，可皇太子张嘴的次数却不到三下。

    妆容比平时更加华美明艳的女皇，掰开一个酥皮果馅的花饼，将一半递给自己的长子。

    “听说，你最近几乎每晚都召太傅、少师还有饱学之士去东宫演练研习？”

    弘辉像是略微有些愣神，身体微微动了一下，恭敬的接过皇帝手上的半个花饼。

    “天气渐暖，儿臣觉得精神越来越足，晚上也不觉困倦，就劳烦诸位师傅陪我学习。”

    皇帝听了眉梢一耷。

    “都说过多少次了，没有外人在的时候，我们就是一般母子，不用陛下长儿臣短的，听着多别扭。这里鼓乐声隆，你我交谈又没有其他人能听见。”

    “不，毕竟是在外面，行事谨慎些好。”

    弘辉用余光看了下站在十几步之外的侍女随从们，没有放松话语中的拘谨之感。

    “该谨慎的地方刻板，不该谨慎的地方也紧张。你从小就是这脾气，所以才……”皇帝说了一半，苦笑一声，“随你喜欢吧。今天佳节，教训孩子不合适。”

    “多谢陛下。”

    皇帝转头望向桥上叠起三角形人墙的舞蹈，声音沉下几分对弘辉说道。

    “那些事情我都知道，其实你完全不用担心皇太子之位什么的。我早就说过，不会让任何一个孩子成为牺牲品。”

    “母亲的心意我都明白，弘家虽拥有天赋神力，但毕竟也只是一家之力，一旦出现万一，恐怕也挡不住众人推墙。皇家已经流血够多，我不想这血流到臣民身上，也不希望母亲因护我背上暴君之名。皇太子尽量做得好一些，陛下也不用为难。”

    弘辉的语气里多了分柔软，皇帝心中闪过一阵隐痛。

    这位母亲将苦涩藏在慈爱的笑容里，将一杯桃花酒推给儿子。

    “为我，为你的弟妹，为臣民，做个端正的皇太子，是你的本分和义务，这没错。但别忘了，也多照顾一下另一半的你自己。你们不是两个人，合在一起才是我完整的儿子。”

    ***

    观礼台上跂望的人们最多只看到皇帝和皇太子的交谈和动作，对他们所说的内容一无所知。看够了新鲜之后，比起半天没有变化的皇帝和皇太子，人们的注意力更多的投向了盛大的歌舞表演。

    “你看，那就是神兽舞。”

    明姬趴在沁灵耳边，指着朱雀大桥上的三层圆形舞台给她看。

    一名身披青绿羽衣的舞者跃上高台的最顶层，六名与她衣裙形态相似颜色却不同的舞者在第二层围成圆圈，七人翩翩舞动。

    “传说，初代皇帝宏风帝收服了青狮、白猿、黑熊、赤驼、银蛇、金鸟、紫鲸七匹神兽，在一次庆典的时候，这七匹神兽化作人形前来以舞蹈恭贺。这舞蹈后来被记下，成了每逢重大节日必定上演的神兽舞。现在跳舞的就是青狮。”

    沁灵注视着舞台看了片刻，舞者虽然身材纤瘦，但动作苍劲有力，模仿狮子翻腾回旋等大幅度动作也稳稳完成。

    “好漂亮的动作啊。”

    “当然了，他们都是我国顶级的舞者，之前还应邀去过礼乐间指导宫人们跳舞呢。”

    “是吗……”

    ！

    忽然，沁灵像是被什么点了一下，不自觉的将目光转回皇帝跟皇太子的龙船。

    同一时间，弘辉持酒杯的手不知怎的微弱一抖。

    身体内部似乎有什么东西发出了细小的龟裂声。

    弘时在帮他封住弘夜的时候曾经告诫过他，要尽量维持自身阴阳气流的平衡，就算发生弘夜浮上的情况，也绝对不可以像之前在忆昔宫一样强行压制，否则很可能引发诅咒。

    从一早开始，他就清楚的感到了百花盛流节的喧闹和混乱，体内在天平上微妙的保持稳定的两股气息产生了一种被拉扯的感觉，天平也开始晃动。

    不过他已经习惯与弘夜的出现做一些无用的斗争，把这些晃动都还算顺利的压了下去。

    但是，就在刚刚，好像有一条关键的细线断掉了。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失控的前兆，尽量保持表情不动，对身旁的皇帝说道。

    “儿臣好像有些不胜酒力，想去下面醒醒酒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皇帝的目光短暂的停在他脸上，然后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皇太子突然离场引发了一些人的议论，沁灵正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，心中有种不太顺畅感觉。她拍了拍明姬的肩膀，对她指了下龙船后，就拿着镇魂杖从最近的出口下了观礼台。

    进了船舱，弘辉屏退迎上来伺候的侍女跟侍从，独自闭目凝神，想要调整体内的气息。但他很快发现，被拉扯的两股气流不但没有平息的迹象，反而涌动得更加迅速。心脏异常的加快了速度，跳动变得沉重，窒息感袭上胸口直逼咽喉。

    如果平时换成弘夜的感觉是从意识深处发生难以按捺的浮动，那么现在的感觉就像是被外界的什么东西勾着，强行要把安稳沉睡的人格拉出来。弘辉一手架在自己口鼻上，抓住半张脸，试图阻止那要被拉出来的东西。窒息很快转变为了火烧似的热气在他全身扩散，他感到皮肤似乎都被从内部烧得灼热滚烫。

    沁灵下了观礼台，从袖子里拿出一条带子将襦裙拦腰系好，弯下身来躲在台子之间的阴影里靠近岸边。

    岸边立有稀松的护栏，差不多每隔十步就有一名士兵把守。

    她正寻找机会躲过士兵的眼睛跳出护栏外，胸口突然袭过一阵撕裂样的疼痛，紧接着一股热气团在身体中扩散开来。

    疼只有一瞬，热也仅持续了片刻，剩下的，是心脏快速的跳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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